北宋年间,因为一直未能收回幽云十六州,这样云中府燕山府等就成了边境,直面辽国,频繁遭受战乱,边境动荡,百姓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景德元年,真宗皇帝在王钦若和丁谓等人的巧言乱语之下,不顾寇准等人的建议,和辽国议和,订立澶渊之盟,每年向辽国上贡岁币,约定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作为辽国的军费用度,暂时取得了双方的停战,但因云中直面辽国,时不时会有一些辽国的散兵游勇,越境劫掠,伤害百姓,扁至诚作为云中刺史,掌管着云中路的军事大权,抗击契丹,是他的首要,这些年,他籍加强防务和安抚流民为名,没少向朝廷索求拨款,加之义父蔡京在朝中的影响,每次申领的款项,户部都会足额下拨,加之在地方上,苛捐杂税,强取豪夺,贪墨下来的金银,已经让他富可敌国,有了这些钱财,上下打点,结党营私,那些下属幕僚,对他是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在云中的地界,他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近年来,因为义父蔡京辞官在家,北边的契丹国力下降,东边的金国秣马厉兵,大有赶超辽国之势,扁至诚朝中没有了靠山,以前拉拢腐蚀的关系网,也没有那般紧密,和契丹人达成的一些秘密协定,现在都岌岌可危,而驻防云中的校尉吴有德,不但手有重兵,朝中更有新贵张邦昌做倚靠,和金人沆瀣一气,声势正旺,根本没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让他很是不爽,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倚重的契丹人,究竟还能不能拥有以前横扫千里的战斗力,吴有德依仗的金国,能不能后来崛起,征伐云中,乃至有更大的野心,将来君临天下的,是宋,是辽,还是金,若是权衡不好,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每每想到这里,他也是心里发虚,甚至低声骂自己真是蠢货,做了一辈子的卖国贼,到老了,面对眼下这个纷乱的局面,反倒不清楚自己该做那个主子的奴才了。他知道,因为自己所拥有的这些,都是一辈子蝇营狗苟,仰人鼻息求来的,越是纷乱复杂的局势,他越要慎重,他输不起。所以,他思来想去,还得拉下这张老脸,去摸一摸吴有德的底牌,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形成一体,借他人之力,成自己之事,岂不更好。
他选在云中最好的酒楼,定了一个雅致的包间,做了妥善的安排,为了保密,已经让仆从全都退了下去,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灯火明亮,桌上山珍海味,水陆毕陈,在云中这个边境之地,这个排场,应该是极尽奢华了。
他清清喉咙,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长袍,捻着颌下的长须,看着粉色长纱后面的隔间,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暗道,当今天下,若论厚颜无耻,恐怕无人能够超越自己。
“大人,您请的客人到了!”小二没敢进来,只在门外低声禀告。
“快点有请!”扁至诚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眼发着幽光,好像饿狼一样找到了目标。
“扁大人,末将吴有德请见!”吴有德在门外高声说道,中气十足。
扁至诚满脸堆笑,推开房门,一把拉着吴有德的胳膊,亲切的说道“哎呀,吴老弟就不要见外了,你我都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今天又没有外人在场,这些虚头巴脑的,就不要讲究了,即便以后,咱们老兄老弟在一起,也一定不可以拘泥这些,似你这般,就有点见外了,没把我这老哥哥当自己人啊!”
吴有德一身锦缎长袍,粉面油光,乍一看,有点像戏台上的小丑,全然没有坐镇一方的武将气势,看到屋内情形,再看扁至诚的言行,有些迷糊的望着他,躬身施礼,低声说道:“大人大人,您乃是末将上司,这个礼仪,断不能马虎的。”
“你看你看,我都说了,你我都是老兄老弟,就不要再提这个,你且看看,今日为兄给你准备的这些个菜肴,可合你口味,若是有不满意的,为兄立马让厨子重新做来!”扁至诚拉着吴有德,拦着他行礼,并将他往主位上按。
“大人,不可,在您这里,末将永远是属下,不能乱了规矩!”吴有德推辞道:“大人请上座!”
“你我兄弟,就不要讲什么上司下属的话,伤了感情,况且老弟你是后起之秀,人中才俊,又手握重兵,驻守一方,不像老哥我,垂暮之年,只能仰望老弟的绝世风采,叹当年,不曾像老弟这般有所作为,所以,今日诚心做个东,和老弟好好叙叙旧,以后有机会,还请老弟帮衬帮衬老哥哥一下!”
“大人,这话该是末将要对您讲的,末将对您,景仰不已,您在云中为官一二十年,把这个偏僻的边疆地区,治理的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犹如管仲再世,末将能够成为您的部属,当真是三生有幸,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一直要以大人为榜样,凡事做好,才能不辜负大人的栽培和期望!”吴有德一边推辞,一边说道,这个主位他肯定是不敢随便落座的。
听他这般讲,扁至诚心底里暗暗骂,这个阴险狡猾的东西,不知道坏了老子多少好事,在这里讲甜蜜话,唬弄老子,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呢,脸上依然是笑容满面,一脸的皱纹,像菊花开放一般,挤满了脸庞,说道:“兄弟,你军务繁忙,对老哥的事务,一直是鼎力相助,今天一定听我安排,你且坐在这里,老哥哥亲自与你斟酒,咱们兄弟两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大人,末将带兵驻防云中,这整个云中,都是大人的地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大人您说了算,这乱规矩的事情,末将不能造次,况且今日我若是坏了规矩,传了出去,被人笑话,知道内情的只会责备末将僭越,不知道内情的,可能还会说是大人有意置吴某于不义。”吴有德振振有词的说道。
扁至诚松了手,笑道:“吴将军果然厉害,行事讲话,如行云流水,转和自如,滴水不漏,厉害,难怪你无论是在朝在野,都是左右逢源,无往不利!”
“大人见笑了,都说扁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才是人中龙凤,我等都是佩服之极,末将那点小伎俩,真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不值一提,有机会,还请大人多多教导末将,顺便提携提携,在云中的地界上,只有得到大人的庇护,末将才能呼风唤雨,这都是大人给末将的恩泽啊!”吴有德嘴上说着,心底里早就将扁至诚祖宗八代骂了个十八遍,这个老家伙在这里兜圈子,究竟卖的什么药,一时拿捏不准,只能虚与委蛇。
“兄弟见外了,在云中这个地界,扁某虽是统管一方,但没有老弟的鼎力支持,那也是孤掌难鸣,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后,在云中,兄弟还要支持扁某,但凡吴老弟有需求,尽管放开手脚,哥哥我一定全力支持,绝不会有一点点含糊!”
“云中是扁大人的地界,一切都是大人说了算,规矩也是由大人定,且规矩不能坏,若是哪个不开眼的,坏了大人的规矩,吴某也是第一个容不下他。”
扁至诚一拍脑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云中真是我说了算?”
“当然了,大人的地盘,肯定是大人做主!”
“我当真说了算!”扁至诚盯着吴有德,一脸的笑意,说道:“那我今天就做回主!”
“委屈兄弟一下,做回哥哥的左膀右臂,咱们兄弟今天不妨敞开胸怀,来个一醉方休!”扁至诚说完,一把拉过吴有德,将他按在自己的座位旁,说道:“今天兄弟不许再藏着掖着,豪爽一点,跟着扁某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吴有德坐在扁至诚的左侧,闻言说道:“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差遣,末将一定遵从,末将知道,只有跟着大人,才能过着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你啊你啊,太拘谨了,和我就不要这么见外,扁某都说了,今天咱们兄弟,放下一切牵绊,只管喝酒,别胡思乱想!”扁至诚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点着吴有德。
吴有德稍有尴尬,提起酒壶,给二人的酒杯斟满了酒,说道:“大人的地盘肯定是大人说了算,末将只管唯大人马首是瞻,绝对不敢有丝毫的胡思乱想!”
“扁某年事已高,垂暮之人,眼光有限,已经跟不上当下风云变幻的局面,今后,还指望兄弟,不管时局如何变化,都要拉扁某一把,别让扁某变成孤家寡人才是。”
“大人这是责怪末将了,以前若是有所得罪,还请大人放过末将一马,至于以后,末将一定听大人差遣,即便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你也是知道的,为兄在官场上,名声不是太好,不过就是喜好点黄金白银,这点芝麻小事,总被那些闲着无聊的御史们拿捏着,上折子参我,好在扁某还有些手腕,总能把这些事情摆平,所以,只要兄弟和扁某一条心,在云中这个地界上,齐心协力,大把的分金分银,肯定不在话下!”扁至诚得意忘形的说道,“扁某今天有一事想请教兄弟。”
吴有德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老东西,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古怪来祸害自己,面上依然装作一付坦诚模样,诚惶诚恐的立起身,说道:“有事大人尽管吩咐,请教谈不上。”
扁至诚拉他坐下,笑着说道:“兄弟别这样拘谨,我都说了,咱们今天,敞开心扉,把酒言欢,就别分什么彼此,在云中这个地界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扁某与兄弟,当作一家人,切莫再有见外之话。”
吴有德心中有点发虚,额头渗出一点冷汗,扁至诚为人阴险歹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今天越是这般殷勤,越是表明今天这个饭局是个鸿门宴,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想到这里,就颤巍巍的端起酒杯,恭敬的说道:“末将今日感染风寒,有些不适,恐怕酒量上就未必能让大人满意,不如末将先敬大人一杯,感激大人多年的提携和包容,今后,还能容留吴某在大人的鞍前马后效命。”
扁至诚宽容的说道:“兄弟切莫勉强,今日你我叙旧,只谈情谊,其它都是凡事免谈,凡事免谈,这杯酒我们先干了。”
二人各怀心思,干了酒,吴有德急忙提壶斟酒,而扁至诚也没有闲着,急忙给他夹菜,放入盘中,笑着说道:“兄弟,且尝尝哥哥专门为你点的菜,可否适合口味。”
吴有德盛情难却,菜入口中,点头大赞:“好菜,大人知道末将军营中的疾苦,一日三餐,都是寡淡无味,今日美酒佳肴,末将受宠若惊,大人当真是吴某的伯乐。”
“非也非也,你不是良驹,我也不是伯乐,你我是当世难得的知己,知己!”扁至诚朝着吴有德竖起了大拇指,动容的说道,似乎是千万真情,难于言表。
吴有德似乎被他感动了,激动的说道:“既然大人说是知己,那就是知己,你我就如伯牙与子期,今后彼倡此和,反正朝廷远在天边,对咱们是鞭长莫及,云中就任由大人主宰,末将紧紧跟随便是!”
扁至诚双眼放光,笑着说道“对了,伯牙与子期,咱们今后,一定达成个默契,而且兄弟把话都讲到这个份上,扁某就直来直去,当下这个局面,兄弟是如何看待的。”。
“这个嘛,既然大人一再提起,末将就不能再推辞了,以我看来,大辽已日薄西山,很难再对朝廷形成威胁之势,而大金国朝气蓬勃,铁浮图更是所向披靡,将来必定称霸一方!”吴有德说完,看着扁至诚,生怕自己那一句话讲得不妥当,被这个老家伙给算计了。
“是称霸一方,还是号令天下?”扁至诚很紧张,两眼发绿,像饿狼一样盯着对方,冷冷问道:“以我对这些异邦人的认识,他们绝对不会甘心偏安一隅。”
“这个末将不敢妄言断论,大人肯定心中早有决断,并且未雨绸缪,计划得体。”吴有德心中一惊,暗道自己一个不小心,还是着了这个老狐狸的道了,急忙将话题再踢给扁至诚。
扁至诚知道他耍滑头,但不便拉下脸,只得强作欢笑的说道:“不瞒兄弟,扁某天天被人骂作与契丹人勾结,在兄弟面前,也没必要再隐瞒,扁某确实和契丹人做了一些不便公开的事情,但那些也都是符合朝廷时局需求,只是契丹人一贯强横,强取豪夺惯了,现下一下子变得软弱,反倒令扁某无所适从,不怕你笑话,给契丹人做惯了奴才,一下子没了主子的撑腰,哥哥心底里发虚啊。”
“百姓传言,对大人多有微辞,末将根本不予相信,我等坚信,大人守边安民,功在社稷,不可抹杀。”吴有德说道。
扁至诚摆摆手,说道:“兄弟,你就别给扁某人脸上贴金,也就是今日你我兄弟,喝了点酒,讲些胡话,扁某知道,这满大街的人都骂我父子厚颜无耻,告诉你,在厚颜无耻这方面,他们还真是高抬我了,做人厚颜无耻,扁某可是超出他们的想象,只要达到目的,厚颜无耻算什么,扁某人可以连祖宗都不要。”
他这话所言非虚,几年前,一伙契丹散兵,突入云中,烧杀抢掠,扁至诚非但没有派兵抗击,反而亲自前去,好酒好菜款待,将这些契丹兵礼送出境,事后,还将抗议他御敌不力的几位村民杀害,冒充契丹兵士首级,上报朝廷,邀请战功,愤怒的乡民,相约起来,一个夜晚的功夫,就将他家在云中的祖坟都刨了,把他父母尸骨扔得漫山遍野。扁至诚知道后,哈哈大笑说那些所谓扁家祖坟,都是他为了糊弄契丹人的障眼法,说乡民们刨的根本不是他家祖坟,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去处置那些尸骨,任由野狼山狗啃食,遭到十里八乡人的耻笑。
吴有德本来怕扁至诚会想到这件事,毕竟祖坟被刨,父母尸骨暴露荒野,乃是他一辈子的奇耻大辱,可是却见他面不改色,犹如一潭死水,根本看不上出一点点的变化,心底里不由得暗自思忖,这家伙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自己与他相比,差的太远了,若论厚颜无耻,扁至诚当真是天下第一。
“兄弟,你给扁某想想出路,现在这东边的,蹬鼻子上脸,强横不输当年之契丹人,北边虽说没有当日之强,但扁某也不能轻易得罪,扁某夹在缝隙之中,究竟该如何生存。”扁至诚将酒杯浅浅的靠了一下嘴唇,看着吴有德,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个嘛,大人乃云中军政主宰,云中将来如何处置,当然是大人说了算,在这个方面,末将也是孤陋寡闻,不敢随便乱语。”吴有德心中一惊,急忙说道。
“孤陋寡闻,兄弟你是过谦了,扁某早有耳闻,你与东边的交情深厚,往来甚多,合作密切,不妨就帮吾兄出点建议,让扁某谋个好前程。”
吴有德闻言,急忙离座,跪下说道:“大人言重了,事关末将身家性命,这等勾结异族,出卖祖宗朝廷的事情,末将万万是不会做的,坊间传闻,都是嫉妒之人,随意捏造,或者是乡野匹夫,酒后闲聊的话题,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之事,请大人一定相信末将对朝廷的忠心,莫让我含冤受屈。”
扁至诚扶起他,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看,咱们酒多了,乱就乱说了,传闻不作数,反正也没有真凭实据,你我且放在一旁,至于真正的事情,做,还是没做,不是扁某人说了就算的,是骡子是马,将来都得现形,谁也隐瞒不了,是吧。”
看着他满脸的笑容,吴有德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一通乱骂,脸上却装作无事似的,故作坦诚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在大人辖下,断然不会违背大人的指挥,做出勾结外族,出卖祖宗的污龊之事,坊间那些传言,只是贩夫走卒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根本就是空穴来风,请大人暂且一听而过,切莫放在心上。”
“兄弟莫慌,扁某今天也是酒后乱语,口无遮拦,凡云中发生大小之事,我还是能分个青红皂白的,兄弟就放宽心,咱们依旧喝酒,喝酒。”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吴有德味如嚼蜡,陪着这个老谋深算的上司吃饭,处处都得小心翼翼的提防,生怕一不小心,落下把柄在他手中,只想着尽快结束,早点离开。
扁至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格外将凳子向他这边挪了一下,两人靠得更近,热情的说道:“兄弟,不是吹牛,扁某为官几十年,攒下的金银珠宝,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说我要这些金银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想给子孙谋个更好的前程,就为了这点小小的愿望,我连祖宗父母都不要了,可是将来,尽忠他们,可能连我都不要了。”
说完,似乎动了真情,竟然眼眶发红,湿润起来,说道:“云中乃是东边西边的,南下西进的必经之路,倘若现下能知道他们的盘算,提前打通好关节,将来云中地界,扁某依然还能有个立锥之地,一有闲暇,就邀请兄弟青梅煮酒,笑谈风月,岂不更好。”
“以大人的谋略,即便将来东边的西征,北边的南下,大人都能应付自如,这云中的地盘,依旧是大人的地盘,也只有大人才能在这里呼风唤雨。”吴有德见他眼角的那一小滴眼泪,脱口说道,心里那可是一个劲的骂着这个老狐狸。
扁至诚端着酒杯的手不禁一颤,低声说道:“依你所言,东边金人南下,还是避免不了的了。”
吴有德心中一惊,一身冷汗,惶恐的分辨道:“大人,大人,末将可什么也没讲啊!”
“是的,是的,你什么也没讲,扁某什么也没有听到。”扁至诚一脸慈祥的说道:“你我兄弟,只管喝酒,兄弟能帮衬老哥哥的地方,就尽管伸手拉一把,云中这个地方,你我兄弟联手,还能让别人染指。”
吴有德伸手擦去额头的冷汗,低声说道:“在大人面前,末将岂敢妄言,至于兄弟联手之说,末将更不能僭越规矩,只要大人需要,末将一定听凭驱使。”
吴有德心里这个骂啊,这个老乌龟,太狡猾了,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老王八实在是太阴险,太狡猾了,看来扁家之人,无一良善。
扁至诚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举杯说道:“兄弟切莫怪罪扁某,事关将来的飞黄腾达,扁某不敢大意,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扁某都不能放过,今日得你一言,让我茅塞顿开,来,来,老哥哥敬你一杯。”
“大人,这个末将不胜酒力,况且军中还有要事处理。”吴有德端着酒杯,极力想着找个托辞,尽快离开,扁至诚早知道他得心思,笑道:“兄弟的海量,扁某早有耳闻,你就不要托辞了,尽管痛饮一番,况且,扁某听说你搞了个什么新教派,饮酒可以连着三日不停歇,今天这般酒量,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大人,什么新教派,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都是民间传言,诋毁末将的,与末真的毫无关系!”吴有德心中一惊,急忙辩解道。
扁至诚知道,以吴有德一贯的为人和行事,肯定不会就此认账,只会百般抵赖,他低头慢慢的抿着杯中酒,好长时间,才将一杯酒喝完,低声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只是我这里积压了一批案子,都是附近丢失女子的乡民前来衙门报官,本府派人查了不少,也曾和眠香楼老鸨核实过,只不过这个当中涉及到一些朝廷法度和地方守军的颜面,就一直在我案上压着,扁某知道,这件事肯定和你无关,但我若随意插手,或冒失抓人,恐怕伤了兄弟你的面子,所以就一直压着,对乡民就说这抢虏人口的事情,肯定是请大人所为,待我剿灭这些为非作歹的请大人,找回丢失的人口,一定给乡民们一个交代。”
吴有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惶惶说道:“这些事情,末将确实不知道,以我的看法,在大人管辖的地盘,应该不会发生这等事情,待我回营,一定严明军纪,若真有不法分子,一定绑了,亲自送到府衙,听候大人发落。”
“这种小事,就不劳将军费神了,不过,兄弟,你那德庄经营得可好?”扁至诚突然问道。
吴有德一下子呆住了,考虑再三,知道今日瞒不了这个老狐狸,过了好一会,才呐呐说道:“家父赋闲在家,闲得无聊,就开了一个酒庄,也不图什么生意兴隆,每日能赚个三瓜两枣的就行,图个开心。”
“可是,你那老父亲,好像过世不少年了吧?”
“是的,是的,不管怎样,那些都是家父留下的祖业,末将又是家中独传,不忍荒废了先人留下的产业,就只是简单的接管,并不曾深度介入。”吴有德坚定的说道,扁至诚知道这个家伙和自己一样,厚颜无耻,油盐不进,不好对付,心里骂着日你个先人板板的,可又不敢撕破脸,堆着一脸的笑容说道:“吴老弟,你不要总是这样藏着掖着,扁某今天请你喝酒,就是想推心置腹的聊聊,咱们两个没必要在这里荒腔走板,徒耗时辰。”
吴有德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真的搞不清这个家伙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究竟是真拉拢,还是假殷勤,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再上这个老鬼的当,真被他当着把柄,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大人,其实我那个德庄,就是早年家父留下的一个小破园子,地方也不大,破败不堪,不说盈利,每年还要搭些银钱进去,修缮一下,否则早就倒了,我也曾打算拆掉算了,可是一想到家父曾经在这园子花了不少心血,也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一个念想,不忍毁掉,勉强维持着,闲暇邀请一两好友,偶尔去坐坐,缅怀一下先人,喝点薄酒,写点不成文的东西,胡乱应付时日罢了,至于什么新教派,纯粹是乡民造谣,无中生有之事。”
“好一个无中生有之事,吴大人,你也别急着申辩,大可放心便是,就这点事情,究竟是做了,还是没做,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蔡大人在朝时,最忌讳结党,现下他早已辞官,这结党一事,也没人再提起,况且你们年青人的事情,扁某年纪大了,也懒得去掺和,我之所以打听,无非是想向你引荐一个人。”扁至诚朝着里面隔间说道:“燕儿,你还是出来自己向吴大人解释吧!”
随着环佩叮叮当当的悦耳声,一缕脂粉沁入心魂的幽香,一下子弥漫屋内,一名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眉眼含俏,粉面似雪,酥胸半露,一身薄薄的粉红色的轻纱罩在身上,在屋内明亮的灯光下,身材凹凸有致,毕露无遗,当真是天生尤物。
吴有德大张着嘴巴,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女子,似乎能一口将对方囫囵个吞入腹中,心中暗道,这个老狐狸着实狡猾,明知道吴某乃是色中饿鬼,今天偏偏用个美貌小娘子来刺激自己,这种浅显的美人计,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还是坚持住,切莫就这样落入老狐狸的圈套。
“吴老弟,这是扁某的儿媳燕儿,总是在老夫面前提起你,说是对你仰慕万分,只是无缘相识。”扁至诚说道。
“小女子久仰将军威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燕儿轻启朱唇,盈盈一拜,娇柔的说道,一股香气直冲吴有德的鼻翼。
吴有德已经灵魂出窍,一时没有反应,扁至诚心中十分不快,咳嗽了一下,说道:“我家燕儿,久仰将军,一心结识,听闻将军搞了个新教派,荟集四方英才,搞些雅乐诗文,传颂乡里,心向往之,很想高攀将军,成为新教派一员,沾沾仙气。”
吴有德急忙放下酒杯,眉开眼笑的一把扶起燕儿,说道:“原来是燕儿姑娘,久闻姑娘乃云中第一美人,起初我还不相信,今日一见,姑娘岂止是云中第一,即便是京城高门大户,达官贵人家的名媛淑女,与小娘子相比,也不过罢了,如此大礼,折杀吴某了!”
扁至诚心中狠狠的骂着吴有德,这燕儿好歹是他云中刺史扁至诚的儿媳妇,校尉扁尽忠的夫人,吴有德不称呼夫人,最少也要尊称一声嫂子,结果这个登徒子,酒色之徒,直接称呼为小娘子,满是轻薄之意,一点也没有把他这位云中刺史扁至诚父子两个放在眼里,他颇有些恼怒,但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家,只得强压怒火,淡淡的笑道:“吴将军,你看我家燕儿十分向往你的新教派,可入得了你的法眼,通融一下,这样她就可以经常瞻仰将军的丰采,词曲应和,也能让她的才艺得到提升!”
吴有德心中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狐狸没安好心,是要往自己的核心利益里面安插眼线,这个可是万万不可以的。他急忙想松开手,但燕儿柔软无骨的小手,已经紧紧篡住他的手,嘟起樱桃小口,羞答答的,有点不开心的说道:“将军这是嫌弃奴家,也没有对家公的一点敬意。”
这燕儿可不简单,她家原是云中商户,她父亲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富甲一方,不知道怎么的,在和契丹人的交易中,渐渐的起了歪心,经常会把宋朝的一些军情调动,以及京城官员升降的消息透露给契丹人,以换取生意上的便利,结果被宋军发现,给砍了头,她只得投奔婆家,可惜她那个相公也不是个好人,偌大的家业被他败得精光,以至于新婚之夜,竟将她卖入娼门抵债,因为人长得漂亮,没几年,竟成了云中第一名妓,门客络绎不绝,多少人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甚至倾家荡产。扁尽忠也是她石榴裙下的崇拜者,为了将她占为己有,一横心,隔三岔五就带兵去查抄妓院,老鸨架不住这番折腾,只得一乘小轿,将燕儿送到了刺史府中。那燕儿放浪形骸惯了,哪里守得了刺史府中规矩,时间一长,经常趁着扁尽忠留在军营之机,和扁尽忠的一些同僚眉来眼去,搞一些不清不楚的勾当,一时间竟让扁府红灯高挂,扁尽忠想加以管束,却有自己老爹在其中掺和,拿她也没有办法,一气之下,就又抢了一个外族女人回来,冠冕堂皇的放在府中。
燕儿扭动身姿,眉眼之间荡漾着春意,盯着吴有德的眼睛,嘴角上扬,颇有深意的眨了一下,吴有德的心一下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其它,语无伦次的说道:“娘子这是错怪吴某了,我和扁家,根本就是同气连理,怎会见外,姑娘如若真想加入新教派,吴某肯定是倒屣相迎,极力成全。”
一丝得意而又夹杂着愤怒的表情扫过扁至诚的眼角,他心底里是五味杂陈,面上依然笑容满面,和颜悦色的说道:“燕儿,既然吴将军同意了,今后你和尽忠就指望着吴将军提携了。”
燕儿莞而一笑,柔荑轻摆,粉面荡春,拿起酒壶就给吴有德斟酒。望着她梨涡浅露的妩媚笑脸,吴有德已经魂不守舍,一把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颤抖着音调,说道:“不敢有劳姑娘,还是末将自己来吧!”
他一眼看见燕儿左手虎口处有一道伤口,怜惜的说道:“姑娘手上怎会有如此伤痕,让吴某痛彻心扉?”
燕儿也不挣脱,任由吴有德抓着自己的手,满脸含羞的说道:“奴家昨日用剪刀绣荷包,不慎剪刀滑脱伤着了,今日恰巧遇着将军,些许微伤,竟然又恰巧被将军发现了,将军真乃体贴入微之人。”
“好一个恰巧,你我恰巧相逢在一个恰当的时间,这就是上天垂爱吴某,早就有意安排的缘分。”吴有德说着,已经忍不住的将燕儿的双手拉到唇边,深情的吻了一口。
扁至诚嘴角的肉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中恨恨的骂着这对狗男女,一点不知羞耻,明明他这个长辈在场,却一点也不避嫌,当真比自己还要无耻,还要污龊。
燕儿急忙挣脱,红着脸儿说道:“小女多年来一直仰慕将军的英武,只是一直无缘,今日一见,真是得偿所愿,深感欣慰。”
吴有德这才想起,边上还有扁至诚在场,燕儿这话,是在提醒自己,于是尴尬的说道:“大人,末将酒多了,有点语无伦次,请您海涵。”
扁至诚大度的笑道:“不妨不妨,你们年青人的事情,扁某是管不着的,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以前一直是跟着蔡大人的,而蔡大人和张大人政见不同,多有不和,蔡大人偏向北边,张大人偏向东人,而眼下,契丹人势弱,金人日强,我一心想投奔于张大人,听他驱使,并且已经让夫人在京城活动,打通不少环节,就是不能取得张大人的谅解,今日,老哥哥就和兄弟坦诚相待,希望你从中做个引荐,让张大人放心,只要他片言只语,扁某人一定不惜肝脑涂地,完成他的安排。”
吴有德听完,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怪不得前次张大人来信中讲,说有地方官员的夫人,在京城上下打点,打通关节,却原来是嫂夫人在经营大事,既然大人如此坦诚待我,吴某也不能再遮遮掩掩了,我回到营中,就修书给张大人,请他放下戒备,边疆有了扁大人的加持,张大人连接东边的宏图大略就更加容易实现了。”
扁至诚得偿所愿,立刻心花怒放,拉着吴有德,指着面前的酒杯,说道:“燕儿,我与吴将军甚是投缘,快快斟酒,我们两个要痛饮一番,云中虽是弹丸之地,却是战略要冲,扁某和吴将军联手,还有什么事情不可为。”
燕儿粉脸堆笑,不停的给他们斟酒,二人连续的喝了不少,扁至诚甚至有些脚底打漂,把持不住了,吴有德虽面红耳赤,这点酒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假模做样的摇摇摆摆,似乎也快要醉了,两只眼珠子却肆无忌惮的在燕儿身上扫来扫去,两只手也有些不由自主的乱动起来。
“唉呀,真是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头晕脑胀,要赶快回府休息!”扁至诚知道吴有德迫不及待的蠢样,便打着哈哈,说道:“你们年青人的事情,老夫就不去参与了,燕儿,你今个一定要让吴将军尽兴而归!”
说完,抬脚就往门外走去,吴有德急忙过来护着他,假装殷勤的说道:“大人,末将这就送您回府!”
扁至诚摆着手,一边往酒家门外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说道:“不用了,老夫这里自然有人伺候,你们尽管聊一些雅韵新词,也让京城的那些大人们知道,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不光有金戈铁马,也有徜徉恣肆的好文采!”
吴有德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追上去,附在扁至诚的耳边,轻声说道:“大人,此去东门柳巷,巷口进去第三户人家,娘子唤作小美,乃是末将的红颜知己,生得一副好嗓子,大人不妨前去,指点一二。”
扁至诚拍了一下他,说道:“兄弟真是太了解扁某的脾气,咱们不做兄弟,当真是太可惜了,你且管饮酒,老夫去了。”
早有仆从在酒家门外候着,见他出来,急忙将他扶上马。
吴有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急忙转身,刺溜一下,钻到了包厢中,麻利的带上了门。
扁至诚有些酸楚的回望了一下酒家的灯笼,下了马,挥手让仆从们回去,表示自己想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去,散散身上的酒气。
走了一段路,想到刚才吴有德的耳语,他心头一动,便转身往柳巷走去。
云中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巷子口,他一想这样似有不妥,他原本是让燕儿去盯着吴有德,现在却反被他安插了一个眼线,这样似乎不妥,今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被他拿捏住了,于是转身,依旧往府中走回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扁至诚心中依然放不下刚才吴有德的那句话,这个小美,究竟如何姿色,让他心中欲火难耐,想了一想,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不要辜负了这漫漫长夜,况且,以他扁至诚的为人,还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今日无论如何,要从吴有德这里拿回点什么,想到这里,他又转身,大步流星的回到柳巷,走到第三户人家,沿着墙根,走到后门,也不管里面什么情况,握着拳头就是一顿狂乱的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