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峰,快点出来,别躲在那个树洞里,胆小的连泡都不敢冒一个!”
“夏青峰,你个胆小鬼,躲在那个狐狸洞里,不敢出来了,我发现你了,你藏不了啦!”杨幺手搭弓箭,一边装模作样的高声吆喝,一边警惕的四下搜寻,从一棵树干后面移到另一棵树干后面,还未等他移动到位置,一支羽箭,携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朝他射来,他惊得急忙飞身一跃,那支箭刚好射中他刚才依靠的树干上,箭杆晃动,似乎在向他挑衅。
“好小子,你敢对我下死手,看你往哪里躲!”杨幺拉弓射出一箭,随着弓箭的方向,一个灰色的人影敏捷的在草丛中一闪而过,消失在林中。
杨幺飞身上了一颗大树,惊得林中一只野兔跳跃而逃,他射出一箭,正中野兔,高声吼道:“小子,出来吧,我给你打了一只兔子,咱们烤兔子喽!”
他纵身想从树上跃下,却没想到,一只绳套已经套住了他的右脚,立刻让他头下脚上倒挂着,十分狼狈。
“小子,这样暗算,可不是光明磊落之举,我看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狗屎!”杨幺虽然倒挂着,嘴里依然不依不饶的骂道。
“兵不厌诈,杨大哥,多有得罪了!”夏青峰飞身跃出,手起刀落,将绳索斩断,一把扶了杨幺,笑道:“杨大哥,俗话说兵不厌诈,似你这般带兵,且不是总被敌人算计!”
夏青峰剑眉俊目,目光如电,身材伟岸,犹如一杆翠竹,迎风而立。
杨幺哈哈笑道:“能算计我的,也只有你夏青峰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而你却不甘平庸,一心要做冠军侯,荡平契丹,平定天下,咱们是两只窝里的鸟,飞不到一起去!”
夏青峰捡起兔子,用随身小刀利落的处理好,架起篝火,将兔子置于火上。
“小子,你个大头兵,成天拉着我来这里练刀练剑,操练兵法,又有何用!”杨幺靠着树干,看着夏青峰烤兔子,不满的说道:“再怎么练,你不给吴有德送礼,恐怕难得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若不是你几次三番救了他的小命,帮他完成抗击契丹的任务,你这个副都尉,恐怕他都不愿意给你。”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我如果和他们一样,整日沉迷酒色,一旦契丹打过来,岂不是一团糟,我只是尽一份本职而已!”夏青峰翻转着兔子,篝火映照着他俊朗的面庞,使他的目光更加坚毅,说道:“我只想当兵打仗,升官发财不是我的目标,好男儿守卫疆土,护佑百姓,立志冠军侯,但即使做不了冠军侯,也要做个大丈夫!”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一个小小的副都尉,管着四五十人,在这里忧国忧民,又有何用,咱们上面有校尉和将军,再上面有刺史扁至诚,他们都没有考虑,你急又有何用?”
夏青峰长叹一声,道:“若我大宋君臣都能奋起而为,秣马厉兵,何愁边疆不定,收复幽云故地,指日可待,似吴有德之辈,酒囊饭袋,危难之时,根本是百无一用,我若和他们一般,岂不是成了行尸走肉,贻害无穷!”
“只怕你啊,流血再多,都成了吴有德的算计,莫不如跟着我,找一处山头,咱自立门户,做个山大王,再抓几个压寨夫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一世逍遥自在的日子。”
夏青峰笑笑,说道:“杨大哥,你这话,也就和我叨叨,若是被别人听着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要是株连九族就好了,我杨某人光棍一个,怕个鸟球,我只是和你投缘,见你为人实在,若我不在你左右,恐怕你早就被吴有德那个鸟人谋害了,我是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天天守着你!”
杨幺这话不假,他待夏青峰,像父亲一般慈爱,又像兄弟一般亲切,总是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夏青峰心存感激,说道:“杨大哥,你待我之情,铭记在心,不敢相忘!”
杨幺没有接茬,吹起一个响亮的口哨,不一会,两匹烈马循着哨声,穿过树林,来到他们面前,夏青峰从马上拿下酒葫芦,一拍马屁股,两匹马便自在的在林中吃起青草。
“小子,你胸有远大志向,杨某佩服,只是眼下这个世道,如你这般心怀天下的人,不多,我没看走眼,也不枉教了你几年的武功,只是你武功上没见什么长进,城府倒是越来越深!”杨幺喝了一口酒。
夏青峰淡淡一笑:“这些年多谢了杨大哥教我功夫,只是,我不是练武的料,总是让你失望!”
“你啊,就是书呆子一个,难道真的看不清这个世道吗,你看吴有德那个家伙,靠着张邦昌撑腰,贪墨腐败,其它正事什么也没干,没几年,就做上了振威校尉,整日里耀武扬威的,一遇到契丹兵,立刻怂的像个癞皮狗,要不是你每每帮他运筹帷幄,调度兵马,估计这厮早就被辽军砍了脑袋,最可恨的是,每次论功行赏,他都把功劳记在自己头上,独揽大功,我恨不得把他的狗头拧下来,当作尿壶使!”
夏青峰见林地上躺着一只早已僵死的鸟儿,心中不忍,小心翼翼的捡起,用小刀在地里挖出一个小坑,将小鸟放入,然后又仔细的用土覆盖好,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杨幺摇摇头,心中暗道这小子这般性格,将来一定会害了他自己,嘴上没有讲出来,揪了一块兔肉,扔给夏青峰说道:“吴有德这家伙成天阴险狡诈,极有手段,日后你要提防着点,你看他和刺史扁大人面和心不和,却极尽阿谀奉承之事,想着法子搪塞扁大人,暗地里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孝敬张邦昌,阳奉阴违,官场上倒也如鱼得水!”
提起他们的上司振威校尉吴有德,杨幺越想越气,喝了一口酒,又道“扁至诚这个鸟人,仗着干爹是高俅,整日里胡作非为,把咱们云中路的军政大事当成儿戏,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百姓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听说他那个儿子扁尽忠,更是为害一方,瞒着老爹,私下里窝藏了一个契丹女人作小妾,经常和契丹人勾连在一起,祸国殃民,那一日,被我抓着了,一定宰了这对狗父子!”
“杨大哥,您想入非非了!”夏青峰举着酒葫芦,笑着说道。
杨幺接过葫芦,哈哈一笑:“对,你说得一点不假,老子早就惦记着扁尽忠的俊俏媳妇了,老子与你不一样,你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我杨幺,可没有你这么多的抱负,什么朝廷,什么建功立业,都是狗屁,老子天生任性,游荡江湖惯了,天下人,谁也休想管着老子,老子一杆长枪,纵横江湖,无所畏惧!”
杨幺说到这里,心里隐隐的有一丝酸楚,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他心头上弹拨了一下,然后一闪而过,他知道,那个撩拨心头的东西,带给他的痛苦远远要比世事艰难更难受,让他心头流的血更多,他心虚的瞅了一眼夏青峰,见夏青峰的目光盯着远处的起伏山峦,并没有留意自己,这才如释重负,痛快的吐出一口胸中的郁闷之气,将葫芦递了过去。
夏青峰接过葫芦,仰头喝了一口,说道:“杨大哥,他日我若是能和您一起策马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别,你先别这么想,前几日,我见一队胡人偷偷摸摸进了吴有德的大帐,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咱们且要小心这个狗贼,防止他耍什么阴谋!”杨幺说道:“还有,你好好的读书人不去考取功名,怎么做起了大头兵,这个你可从来没跟我讲实话?”
“想当年,我家中也有几十亩田地,还算殷实,可惜,县令仗着父兄都在朝为官,京城还有蔡京那个狗贼可以仰仗,横征暴敛,鱼肉乡民,我家因为交不起苛捐杂税,只能贱卖了田地,应付捐税,我那时才刚刚十一二岁,心中气恼,便约了同村的几位小伙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把火,烧了狗官的庄园,此后,就逃离家乡,外出躲避风头,后来遇到一位江湖高人,杜老前辈,他劝我前往淮安府,投奔康王,报效国家,可惜,我到了淮安,康王已经完成了赈灾放粮,回了京城,无奈之下,我便投了军,因为没钱巴结上司,就被安放到这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还蒙您不弃,教了不少武功,真是上天垂怜,给我一个好兄长。”
杨幺听到这里,大笑起来,说道:“杜元极那个老叫化子,真是阴魂不散,到处装神弄鬼,坑蒙拐骗,害得我在这里当兵受苦也就算了,没想到又把你拖下水,自己却不知道躲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下次遇着他,一定让他破费,好好的请我俩喝一回大酒,也算咱两有缘,扯平了,我这心里也就舒坦些了。”
夏青峰不解的望着杨幺,杨幺便将昔日遇见杜元极之事以及他隐身辽国的原委,一一说了,然后一指马背上的长剑,说道:“早知道这样,昔日我应当让他好好的传授铁剑派的上乘武功,今天就可以教你了,可惜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下次再遇着老叫花,一定饶不过他,你看那把长剑叫青釭剑,大有来头,就是他留下的,我觉得,你能够循规蹈矩,守得了各门各派的门规戒律,不像我,桀骜不驯惯了,脑袋上扣不得帽子,而且我看你天资聪慧,是个学武的料子,不如,今天替老叫花做个主,把这剑送你了!”
夏青峰推托道:“不可不可,听闻青釭剑乃是当年魏高祖曹操所使佩剑,后来转到赵云手中,乃一神兵利器,杨大哥已经对我厚待有加,如此贵重之物,我怎能接受。”
“确实如此,青釭剑后来到了欧阳彝尊手中,大概他觉得自己利用此剑,在江湖上杀戮太多,便封存了青釭剑,但按照原样,重新打造了一把,杜元极既将此剑交给我,我便可以替他做个主张,让你接了,你权且接了,至于日后,要是有什么门派之间的麻烦,就怨不得我了。”
夏青峰拱手谢道:“若是门派之事,倒也无妨,但他手刃贪官谭步青的事情,令我钦佩,也是高兴,杜老前辈替我出了心中恶气,害我离家逃亡的县令,就是谭步青的弟弟谭步云,他们家藉着朝中有人,出了不少贪官,肆意侵占乡邻田地,祸害一方,这个结果,也不枉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而且,他极力推荐的那位康王,年龄虽小,却颇有正义情怀,令我心神向往。”
杨幺大笑道:“我若年轻,又像康王一般有权有势,也会悲天悯人,心怀天下苍生,只怕这位王爷,一旦年龄大了,位高权重,只懂权谋之术,再没有侠义情怀了。至于那些贪官,若是让我遇上,砍瓜切菜一般,把他们全家杀得一个不留,才叫一个痛快!”
夏青峰拔出长剑,锋芒毕露,顿感一股寒气,高声说道:“当真是一把好剑!”
随手挽起几个剑花,笑道:“杨大哥,这剑是好剑,可惜我用朴刀习惯了,这么好的剑,在我手中,真是暴殄天物了!”
“小子,你慢慢琢磨吧,等你剑法练好了,就跟着我一起纵横江湖,杀尽天下贪官!”杨幺说完,仰头往后一倒,惬意的大睡起来。
夏青峰微微一笑,心道都似你这般肆意妄为,天下岂不乱套,就没有接茬,找了一块空地,努力练起剑来,可惜,自己武功底子太薄,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只得作罢,将长剑插入剑鞘,回过身来,见杨幺已酣然入睡,也不打搅他,兀自找了一些柴禾,将火加旺,烤烤身子,看看不远处正在吃草的两匹马,估摸马儿不会走远,便也依靠着树干,眯眼休息起来。
天色微暗,夕阳在林中折射出斑驳的光影,唧唧喳喳的鸟儿也开始归巢,立在枝头,鸣叫不断,风中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和金铁击打的声音,杨幺一惊,起身坐起,侧耳细听,一把拉起夏青峰,飞身上马,循着声音,急赶而去。
山道上,一辆马车飞奔着,赶车的人仍然嫌慢,一手兀自不断的挥着马鞭,抽打马儿快速奔跑,一手提着一把短刀,杂乱无章的挥舞着,驱赶着两边追赶他的两个人,马车上坐着一位姑娘,紧张得抓着车架,花容失色,偶尔也会拿起车上的杂物,扔向追赶的人,全然不顾马车的颠簸。
追赶马车的两个人一身辽军打扮,黑纱蒙面,不时挥着刀,砍向赶车的老者,由于山路狭窄,马车和追赶的马匹很难并驾齐驱,那两个人,只能一会赶上前去,砍上几刀,一会又不得不退到马车后面,待路面宽阔了,再策马追赶上前。
赶车的老者须发蓬乱,衣衫破碎,显然身上已经中了数刀,脸上身上都是鲜血,但仍旧丝毫不敢松懈,拼命的催马飞奔,马车在山路上剧烈颠簸,有几次快要倾翻,险象环生。
“老东西,识相点,快点下马,大爷还能饶你不死!”追赶的辽军一边挥舞朴刀,一边怒吼道。
杨幺和夏青峰颇感蹊跷,立即催马冲了下去,杨幺抽出佩刀,拦住了辽军,夏青峰也一把拉住马车的缰绳,拦停了马车。
老者身材瘦弱,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蜡黄,见到夏青峰,急切的说道:“少侠救命!”
杨幺拦着两个辽军,高声喝道:“你们契丹人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就跑我大宋的地面上杀人,也太瞧不起我们大宋的军队了!”
两个辽军对视了一下,扬起刀锋,指着杨幺说道:“识相的,赶快滚!”
杨幺大笑起来,一付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小子,从来都是大爷我斥责别人,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对待你杨大爷的,况且,你们两个鸟人,太也狂妄了吧,竟敢来到大宋的地面撒野!”
一把举起佩刀,说道:“过来受死吧,大爷成全你们,送你们早登极乐世界!”
一辽军挥刀冲过来,杨幺刀锋外展,将弯刀架开,左手一掌打出,将那辽军打落马下。
另一辽军见状,拔刀砍向杨幺,口中骂道:“废物!”
杨幺不敢大意,两刀相交,溅起一片火星,那人飞身一跃,大刀挟裹凌厉的嘶鸣,斩向杨幺的面门。
“好刀法!”杨幺赞道,摘下马鞍上的长枪,用力外磕,架开了弯刀,那人翻身一脚踢过来,杨幺身子一歪,躲在马腹下,长枪自下而上,直刺对方的马腹。
那人纵马避开,一刀砍向夏青峰。
夏青峰用杨幺刚给他的长剑架开大刀,说道:“你可是扁大人帐前的虞侯陈进。”
那人一愣,冷冷的说道:“阁下认错人了,我不知你说的什么陈进钱进的。”
夏青峰长剑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一定是虞侯陈进,你虽蒙了面,但你的言行举止,我是记得真真的,去年我们小队俘获了几个越过边境来抢劫的契丹人,中途被你劫走,还被你责罚,指责我们有军情不向刺史衙门禀报,擅自行动来着。”
陈进脸色一白,知道杨幺他们不是一般人,便冷冷的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吴有德的人,更应该严守规矩,马上离开,我们奉了刺史扁至诚的命令,正在办案,捉拿叛逃犯人林云署。”
杨幺一愣,道:“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却原来是扁大人的麾下?”
“你们别不识趣,既然知道是刺史衙门办差,就不该趟了这摊浑水,耽搁了差事,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位少侠千万别听他们胡言乱语,我乃是刺史衙门的书办,掌握了一些扁大人与外族人勾结的罪证,原本想悄悄送上京城,请朝廷惩办这个恶贼,不曾想计划泄露,遭了他们的暗算,只得带着小女逃命,没想到扁至诚这个狗贼,心狠手辣,竟然要斩草除根,一路追杀至此!”
杨幺看着夏青峰手中的长剑,说道:“今天我替老叫花子收了你这个徒弟了,恐怕日后你的麻烦不会少!”
转头对着陈进淡淡的说道:“陈大人可曾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们哥俩是干什么的吗”
陈进将令牌收起,轻蔑的说道:“吴有德当真是治军无方,让你们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杨幺和夏青峰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心神领会。
“识相点赶快滚,挡了虞侯的公干,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名军士厉声吼道。
“你算什么烂货,敢对大爷吆五喝六的!”杨幺十分不满,横眉怒目的骂道:“爷们在这里发点横财,哪容得你训斥老子!”
“这个陈进和扁大人沆瀣一气,勾结外敌,杀良冒功,罪恶滔天。”林云署说道。
陈进闻言恼羞成怒,趁夏青峰不注意,飞起一刀插进林云署的胸膛,使他立刻胸口鲜血喷涌,瘫倒在车辕上。
“爹!”马车上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抱着老者痛哭起来。
“我们是奉命公办,识相一点,滚得越远越好,而且最好闭了鸟嘴,别到处鼓噪!”陈进边说边脱下辽军的外套,同时取下了遮面的黑纱,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宋军甲胄,盛气凌人的说道。
杨幺闻言,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这草菅人命的狗贼,在我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一点没把老子放在眼里啊,不杀你,难泄我胸中之气!”说完,长枪一闪,和陈进打在一起。
夏青峰长剑一抖,另一名军士架刀磕开,他飞身跃起,一脚将他踢倒后说道“姓杨的土匪,这个长剑真的没有朴刀好用。”
“没事,你先慢慢适应着,等你用熟了这把剑,估计你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杨幺对付陈进绰绰有余,所以一边缠斗,一边轻松的对夏青峰说道:“傻鸟,不如把你的名字改了吧,用作刀锋的锋,这样才显得有些霸气!”
几个回合下来,陈进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一心想逃离,但杨幺岂能给他机会,一招回马枪,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陈进有些不相信,指着他,说道:“擅杀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话未说完,滚落马下,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夏青峰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长剑一挥,架在了那名军汉的脖子上,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那军士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说道:“这老头是刺史府中书办林云署,小人和陈虞侯都是奉了刺史的军令,追杀他,然后将他女儿带回去。”
夏青峰扯下他遮面的黑纱,那军汉急忙哀求道:”两位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受命于人,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杨幺问道,那军汉迟疑了一下,夏青峰长剑压了一下他的脖子,军汉慌忙说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求两位大人放过我,小人家中尚有老母,还有孩子,就指望我这点军饷供养。”
杨幺有点不高兴,将长枪抵在他的胸口,冷冷的盯着他。
夏青峰收了朴刀,军汉哆嗦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道:“小人依稀听到一些,好像这个林书办,掌握了一些扁大人贪赃枉法私通敌国的罪证,想赶到京城去告状,举报扁大人的罪行,所以,扁大人才派我们一路追杀,一定要结果了林书办,做到死无对证。我和虞侯一路追赶而来,起先在城里,人多眼杂,一直没办法下手,出了城,林书办又拼命抵抗,而且,我们又怕伤了林姑娘,没法向小扁相公交差,有所顾及,这才拖拖拉拉的到了这里,不巧又遇到了二位,请二位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
杨幺十分生气,握枪的手臂,青筋暴起,咬牙说道:“都是这帮狗官,残害百姓。”
“这事与这位姑娘有何干系?”夏青峰问道。
那军汉一指马车上的姑娘说道:“因为我们小扁相公看中了这位姑娘的美色,一心想要纳为小妾,可扁大人想把这位姑娘送到京城,献给张邦昌大人,小扁大人十分不高兴,结果他们父子两人闹得不愉快,就给了林书办可乘之机,让他们父女两人逃了出来,我们追杀林书办,扁大人一再交代,林书办可以碎尸万断,但林姑娘,必须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杨幺已经怒不可遏,夏青峰急忙阻拦道:“杨大哥不可!”
杨幺已经忍无可忍,手下用力,长枪噗的一下,从军汉胸口刺进去,从后背冒出来,明晃晃的枪尖上,鲜血流淌,口中呼出大口粗气道:“气死我了,士可忍,辱不可忍!”
“可是,他也是受别人差遣,身不由己啊!”
“扁至诚为人阴险歹毒,厚颜无耻,从来就没有讲过什么真话,做过什么正事,他身边的人,都是乌合之众,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轻信了他的谎言,放走了他,他立马就会向扁至诚举报我们,扁某人的暗算,我们是防不胜防!”杨幺说道:“夏兄弟,你心太仁慈,行事当断不断,恐怕日后,会给自己留下无尽麻烦!”
夏青峰不语,从军汉身上搜出一块腰牌,藏在自己身上,转身看看林云署,伸手一探鼻息,他已经气息全无。
“姑娘,事已至此,只能节哀顺变,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杨幺问道。
姑娘头也没抬,低垂着,无力的摇了摇头。
“京城遥远,况且扁至诚一定会沿途设伏抓你,你若冒失前去,只会自投罗网,凶多吉少,这附近可有什么亲朋好友,可以先去投奔,暂避一些时日。”夏青峰说道。
姑娘无力的摇摇头,依然紧紧的抱着父亲的遗体,低声呜咽道:“爹啊,您留下女儿一个人,举目无亲,如何是好?”
“这就麻烦了,我们两个军汉,都住在军营中,带着你,实在是多有不便,如何安顿好你,确实是一个大麻烦。”杨幺歉意的说道。
见她这样,夏青峰心中也跟着升起一丝酸楚,说道“姑娘,要不这样,这附近有个道观,里面住了一位女道长和她的弟子,我们每次巡山,经过那里,都会前去讨杯水喝,和道长有过接触,那道长为人和善,也颇有侠义情怀,我们不妨去求求道长,暂且把你安顿在那里,而且,这里山高林密,地处僻静,少有行人,您呆在哪里,肯定不会有事,等过一阵,风声过了,再另外想办法,姑娘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杨幺点头说道:“陈道长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这个比较棘手。”夏青峰一指陈进的尸体,转头对那林雨柔说道:“姑娘,请您要多委屈一些时日,待军营稍有空暇,我和杨大哥自会前来探望你,我们一起再想想什么办法,把你安置妥当。”
姑娘乱发遮盖着面容,看不清面庞,但从身材来看,听他们讲,也别无办法,只好微微点了点头,依然将林云署紧紧搂在怀中。
杨幺和夏青峰用带着的朴刀在林中一处隐蔽处,挖了一个深坑,恭恭敬敬将林云署掩埋好,又找了一些山石枯树,做了遮盖,夏青峰还特地在一处石壁上做了一个记号,说道:“林老前辈,暂且委屈一下,日后夏某一定陪同林姑娘前来,将您带回家乡,好好的安葬妥当。”
林姑娘闻言,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三人从树林深处出来,姑娘心情悲痛,一步三回望,不舍就这样将父亲留在这里。
“林姑娘你放心,将来有一天,夏某一定陪你回来,祭奠老人家,达成心中所愿!”夏青峰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知道,自己承担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回到马车处,杨幺踢了一下陈进的尸体,鄙夷的说道:“走狗,跟着扁至诚,做尽了坏事,今日遇见了爷,送你早日转世投胎,来世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免得夏兄弟责备我!”夏青峰被他如此一讲,便已释怀,心中对他随便杀人的怨气,也都散了。
“前面不远处,有个断崖,断崖下面便是野狼成群的山谷,这两个狗贼,不值得我们为他浪费力气,就扔下山崖,喂了野狼,连个骨头渣渣都不会留下,也不会被人发觉。”。杨幺抬手将陈进的尸体放到肩上,夏青峰急忙走过去,从陈进怀中掏出令牌,和先前那军汉的腰牌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坐骑马鞍袋内,与杨幺一起,一人扛起一具尸体,走到悬崖边上,奋力抛下,不一会,只听得山谷内野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二位仁兄,切莫怪我杨某人心狠,实在是你们跟着扁某人,干尽了坏事,我今送你们早入轮回,来世投胎,把眼睛擦亮一点,找个好人家,好好修行,切莫再做污龊之事!”杨幺煞有声势的朝着山崖下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拿眼睛瞟了一下夏青峰。
夏青峰知他心意,淡淡一笑。
“你这妇人之仁的假慈悲,将来必为所累!”杨幺责备道,夏青峰未置可否,二人默默的回到马车边,杨幺将陈进他们的两匹坐骑牵入密林,抽出短刀,接连将两匹坐骑刺死。
“杨大哥,不可!”夏青峰阻止道,可惜,杨幺身手很快,两匹马已然倒地。
夏青峰知道他的想法,但心中仍是不快,蹲下身,抚摸一会马儿,然后起身,一言不语的往回走。
“我知道你心中怪我,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不如此,这两匹马定会自行回到军营,那时这事就隐藏不了,依扁大人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恐怕到时候,你我二人,包括这位林姑娘,都很难脱身。”杨幺追上来,解释道:“但都如你行事,优柔寡断,恐怕日后,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夏青峰知道他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就不和他争辩,匆忙回到马车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中一片黑暗,萤火飘荡,野狼的嚎叫不绝于耳,姑娘吓得躲在马车的车辕下面,惊恐的环顾四周,见到他二人回转过来,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夏青峰伸手想拉她上马车,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给他,但已是筋疲力尽,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反而一下子瘫坐在地。
夏青峰见状,也没有多想,低身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到马车上,低声说道:“你不用怕,只要有我和杨大哥,就不会让人伤害你!”
姑娘垂着头,低声嗯了一下,声音虽小,却是非常温柔,就像一阵轻风,拂过夏青峰的心头,让他一下惊慌起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深感自己刚才太冒失了,太唐突了,脸上一阵臊热,便赶紧赶着马车,一言不发。
杨幺跟在他们后面,端坐在马背上,手里拉着夏青峰的坐骑缰绳,看他们二人默默的坐在马车上,而且坐姿古怪,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夏青峰问道。
“小女子林语葇,今天多谢大哥出手相救!”林语葇声音很低,但却像一缕春风,吹过夏青峰的心头,泛起一片涟漪,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更加心慌,忙不迭的拍打一下马儿,马车在山路上快速奔跑起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你们只会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真正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什么也指望不上,真是一群废物!”云中府衙内,刺史扁至诚恼羞成怒,他尖嘴猴腮,两眼阴沉,指着一众手下,声色俱厉的骂道:“一个虞侯,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办都解决不了,你们这些窝囊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夫亲自去办理好了!”
一众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气都不敢出。
“爹,陈进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您何必如此大发肝火!”扁尽忠说道。
“这都多长时间了,老书办也是临时仓皇出逃,想必肯定是没有什么充足的准备,况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废物和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让陈进去办理他们,且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早就该回来交差了。”
“或许,光天化日之下,陈进在云中城里不好下手,定是等到了城外山高林密之处,才能动手解决那老东西!”
“即便是这样,城里城外,也够他们跑几个来回了。”扁至诚长叹一口气,说道:“陈进迟迟不回,定是发生了变故,你速拿上我的印信手令,沿途四下严加巡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找回来!”
众人慌忙应诺,战战兢兢的退下,自去办事。
扁至诚捶打着自己的腿,有些愤恨的说道:“都怪我这条腿,若不是当年抗击辽兵,中了一箭,落下个残疾,我就该亲自前往,一定手刃了老东西!”
“爹,爹,您切莫为此等小事伤了身体,事情不是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吗。”扁尽忠急忙上前劝道,并挥手让部属和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林云署我倒不怕,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想我扁某人,宦海沉浮,戊守一方,几十年来,朝廷上上下下,辽国里里外外,哪个没有得到我的好处,且能轻易相信他的片言只语,只是,逃脱了林家那姑娘,才是实在的于心不忍,原本想着,将她送给张大人,我后半生的富贵,便有得着落了。”
“陈进跟着爹也有些年头了,办事妥当得体,肯定会处置好林云署,把林小娘子给您带回来的。”扁尽忠说道。
扁至诚顿了顿说道:“儿啊,你要记着,你爹这些年,能够在官场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无非就是敢贪银子,会花银子,你就说云中府这些人,真的跟咱爷们都是一条心吗,未必,但是,我手中有的是银子,舍得花钱,这些人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他们的心里可没有什么朝廷社稷,天下苍生,他们这些人的眼珠子只看到咱爷俩手里的银子。”
扁尽忠望着他爹,似懂非懂,扁至诚见状,有点恨铁不成钢,重重得说道:“你别成天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这个世道,只有银子,才能救你,才能让外面那些人听你差遣,人心算个屁,在银子面前,人心啥也不是!”
“爹,那咱的银子都藏在哪里啊,儿子可是一直未曾见着。”
扁至诚阴险的一笑,说道:“这个,你先别急着打听,该交给你的时候,老爹会一文不少的都交给你,你现在要好好的历练,要像你爹我一样,做无耻之人,行不义之事。”说完,他拿起一块令牌,命令道:“张开手来!”
扁尽忠呆呆得望着他,缓缓张开手掌。
扁至诚用令牌轻轻的拍打了一下他的手掌。
“痛吗?”
“不痛!”
扁至诚又用力狠狠的打了一下,提高了语调,问道:“痛吗?”
“痛!”扁尽忠龇牙咧嘴的说道。
“可有痕迹?”扁至诚问道。
扁尽忠望着自己的手掌,仔细的看了又看,摇摇头,说道:“未有痕迹。”
“既然未有痕迹,痛从何来?”扁至诚呵斥道。
“爹,你真的打痛我了!”
“没用的废物,你爹我为官几十载,过手的银子多了去了,告我的人何止林云署一人,只要我抵死不认,朝廷又奈我何。”说完,他一板子打在扁尽忠的手掌上,冷冷的盯着他。
“不痛,爹。”扁尽忠脸上丝毫不见起伏,故作轻松的说着。
扁至诚心满意足的笑了,说道:“似你这般,将来厚颜无耻,绝对不输我,你爹以前一直和西边的辽人打交道,现在看来,这些辽人已经穷途末路,反倒是东边的金人,一下子强盛起来,将来局势,还真不好说,儿子,这西边的,北边的,东边的,都是你爹的亲爹,我都得小心伺候着,这些家伙,都是强盗,掠夺惯了,咱不能不顺着他们,现在,你知道你爹为官不易了吧!”扁至诚长叹一口气,一指门外,说道:“至于他们,除了银子,懂个屁!”
扁至诚拿起笔,边写边说道:“这附近有吴有德的驻军,这家伙阴险狡诈,仗着张邦昌大人,和东边的金人打的火热,与我一直是面和心不和,这几年辽人渐弱,蔡大人也不在了,我也难以与他争锋,吴有德虽然品级比我低,又在我的辖区内,可是对我的命令一直是虚与委蛇,我恼恨他久矣,可惜人家现在攀了高枝,和张大人勾连,又搭上了东边的,我还不便轻易得罪他,对他还需要好好的拉拢一下,为我所用才好,你拿着我的书信立刻前去,当面将这封信交给他,就说今晚在云中最好的酒楼,我单独宴请,请他务必赏光!”
说完,扁至诚将书信递给儿子,又说道:“然后,你直接前往东京,沿途各关卡,一一打点好,让他们多多留意,只要发现林云署的踪迹,立即飞马快报于我,我会安排人手,做得不留痕迹。”
扁尽忠眼巴巴的望着扁至诚,有点不情愿的说道:“这种差事,你还是安排别人去吧!”
扁至诚稍有不悦的说道:“你那点花花肠子,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告诉你,你一路严密追查林云署,到东京和你娘会合,听你娘的安排,为了老扁家的大业,你娘也是费了不少心血,陪着张大人,献了多少殷勤,刚刚有了进展,且能被你耽搁了。”
“爹,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扁尽忠不满意的嘟囔道。
“屁,你懂个屁,你看前朝,哪个皇帝得位是名正言顺的,就说咱大宋朝,太祖皇帝,还不是从他四岁的侄儿手中夺取来的,太宗皇帝,更是厉害,烛影斧声,连亲哥哥都没放过,所以,你一定要听你爹的,为了目的,可以做无耻之人,行不义之事。”
“爹爹教育的是,孩儿牢记在心。”
“另外派人把燕儿从她娘家接回来,你和你娘都不在家,偌大的府第,就为父一人,实在冷清。”扁至诚淡淡的说道。
扁尽忠闻言,顿时一脸愤怒,欲开口,却还是胆怯,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的傻儿子,只要你爹大业有成,这天下都是我们父子的,到时候,要什么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还和你爹闹别扭,值得吗!”扁至诚恨得用指头点着扁尽忠的脑门,一个劲的数落道:“若真成了大业,天下女人,还不是任你挑选!”
扁尽忠被他爹如此一说,不敢争辩,唯唯诺诺的说道:“儿子这就去办!”
说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扁至诚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冷笑,在屋内得意的迈着方步,摇头晃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