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潭里的鱼游走了!”钓鱼人说道。
“哦?”寒江雪道。
还是没有看身后的寒江雪,钓鱼人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潭面,而他握着鱼竿的手不但很稳,还很轻松,悠然道:“人虽为万物之灵,自恃强大,可以操纵其他生灵的性命,但却也因此丧失了许多对危险的预感。但作为最弱,任人捕食的鱼,为了生存,却与生俱来有这种能力!即使是稍有危险的气息,它们就能发觉!而你的杀气太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寒江雪道。
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钓鱼人只是依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潭面,就似在他心里唯有这潭水中的鱼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让我们走到你跟前?”寒江雪沉声道,他不明白既然钓鱼人早已发现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来意,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如此大的机会,应该说是如此大的杀他的机会。
“该来的总会来,走到哪里又有什么区别!”钓鱼人淡淡道。
“老兄,昨夜的人当真是你?”薄烟渚说道,他的话虽然是对钓鱼人说的,但他的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潭面上的鱼漂,语气也若平时一样轻松,就似昨夜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刀光剑影的事情,而是他在平时常去的面摊上吃了一碗常吃的阳春面一般。
悠然点了点头,钓鱼人缓缓的说道:“我已经快二十年没出手了,也近二十年未杀人!若是二十年前,昨夜你一定没命了!”
随即钓鱼人又叹了口气,说道:“哎!我真的是老了,老的只能流血,根本就不能再拿刀杀人!”
是他当真老了,还是他根本不想再出手杀人,只有拿刀的人自己心里才真正清楚。
“当年东瀛国的刀法自伊贺忍者天风十四郎传入中土,虽中原武林先后有多人尝试着将东瀛刀法融入中原刀法之中,却唯有一个人真正取得大成,并凭借着一套迎风十三式独步武林!大败崆峒掌门霹雳雷锋掌万咏年,一夜横扫长江上下二十八家水寇,连胜山东彭家的彭门五虎,力战十三家总镖头闪电刀朱盟,大小共五十一战,几乎十年内全无败绩。所以三十年前,中原武林人士只要听到迎风十三式霍海武这个名字的,不紧张的人真的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二十年前,霍海武在天台山与苦海禅师一战后就消声觅迹,甚至连他确切的生死都没人知道!”寒江雪沉声道。
无风,但平静的潭面上微微泛出圈圈涟漪,因为那原本稳稳的握着鱼竿的手竟然轻轻的动了一下。
当年的荣耀,惨败的耻辱,已经过了近二十年,虽然历经了平静幸福的生活的洗涤,却依旧是他无法释怀的痛楚。
眼睛猛地乍现出一丝摄人的光芒,但又很快消散在了一片碧潭中。
没有否认,竟似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苦笑,霍海武缓缓的说道:“没想到阁下竟然比我的女人还要了解我!”
“你老婆不知道你的过去?你也没告诉她,我们为什么来找你!”薄烟渚不禁问道。
“不知道,她虽然救了我,嫁给了我,但她从不问我任何我不和她说的事情!”霍海武道,他的眼中又闪烁出了那种幸福而自豪的光芒。
“难道你没想过重出江湖,东山再起?”薄烟渚又问道。
薄烟渚说的是大多数江湖人都会做的事,而且他也看得出霍海武有这个能力。
摇了摇头,霍海武缓缓的说道:“没有!而且我真的很感谢天台山那一战,否则我又怎么会享受到这近二十年幸福平静的生活!”
“但昨夜?”薄烟渚急声问道。
其实,薄烟渚也已看出现在的霍海武已再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江湖刀客,而是一个满足而幸福的农夫。否则他不可能安心的守着这么简陋的茅屋,过这种连茶水都喝不起的日子。昨夜他也不会为了故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实力,才不用刀,而用匕首。今天更绝不会能钓上这么多的鱼,这是因为他心中已再无杀戮,亦无了杀气。
“昨夜不是他想去的!而是有人逼他去的!他若不去,那人就会将他现在的一切都毁了!”回答薄烟渚的人不是霍海武,而是寒江雪。
默认点头,霍海武说道:“但我昨夜真的不该去!”
事到如今,霍海武已明白只要昨夜的事他做了,不论成败,他的生活都再难恢复到原来的那种平静幸福。
“但你还是去了!”寒江雪道。
“我不得不去!”霍海武低声道,随后补充道:“等你们也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有了自己的家,你们也会明白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家什么事都会干!”
“那个人是谁?”没等霍海武说完话,薄烟渚已怒声道,他握着鱼竿的手已因用力而有青筋暴起。
薄烟渚愤怒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叫霍海武的人昨夜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并不是愤怒这个人伤了他的朋友。他愤怒的是那个在背后逼迫霍海武的人。在他心里一直认为任何人不能强迫别人去干不想干的事情,尤其是是用这么卑鄙的手段,破坏如此美好幸福的生活。
可薄烟渚的话音未落,霍海武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一纵身形,便向茅屋飞掠而去。
宛若一面未曾打磨的铜镜,潭面上猛地泛起一圈圈涟漪,令人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薄烟渚和寒江雪的轻功都非常好,他们虽然稍有迟疑,但他们的动作却并不慢,只是那个若幽灵般窜入竹林的黑衣人的动作更快。所以,等他们再次进入茅屋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新鲜的血是鲜红的,陈旧的血已变为暗红色。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在葱姜蒜等香料的味道中,让人的胃不由自主的开始挛缩。
都是一刀之命,但伏在床榻上的女人的那一刀是在咽喉,而且血已经开始凝结,但伏在女人背上的男人的伤却在后心处,很明显是想要保护女人才被人暗算,血还在流。
瞳孔收缩,乌刀已出鞘,薄烟渚一个箭步就到了敞开的窗前,纵身就要冲着那黑影的方向去追,可他的身形才动,他的腰间便猛地一紧,他的人就被硬生生的拽了回来,而那黑影则在片刻间就消失进了远处一片茂密的竹林中。
“你为什么不要我去追!”恨恨的瞪着那手拿软鞭的人,薄烟渚怒吼道,一双已经发红的眼睛里满是悲愤的怒火。
冷冷的一抖手,松开了薄烟渚,寒江雪没有说话,只是随即反手一挥,如同一条灵蛇的鞭梢已舔到了窗棱上。
‘笃’,一声,一支弩箭就深深的钉入了房顶的梁木。
薄烟渚当然知道,若不是寒江雪刚才及时拉住他,现在那支弩箭就已经钉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瞪着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间的眼中却依旧是怒火中烧,若是来得及,他宁愿被那弩箭射中也要追过去。
因为,房间里死的这两个人虽然与他并不熟悉,那个男人昨夜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他憎恨杀戮,他更憎恨那些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别人的幸福毁灭的杀戮。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发出了一声极低弱痛苦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