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颤，但老人依旧蹲在地上，那只手依旧抚摸在已渐渐不再动的马身上，凄然苦笑道：“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真正的理解什么是叶落归根！人总是希望在死前见见自己的家人，死在自己家里！”
一声很动听但却无比冷酷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女子说道：“它不过是一匹马，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并不是人！”
这句话似乎如一根刺一般深深的刺进了老人的心里，令他的整个人立刻就颤抖了起来，苍老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冷声低吼道：“不错，你说的很对！它的确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但这世上偏偏很多人还不如这不会说话的畜生！至少这不会说话的畜生不会背叛你，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
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黑暗中的女人竟然笑的更开心了，说道：“果然是鬼老灵，人老精！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这次来的目的！”
默然点了点头，老人的眼底生出一丝深深的悲伤，并缓缓的站了起来，凄声道：“你是受了老主人的命令，还是只是公子一个人的授意？”
没有直接回答老人的问题，一直隐在黑暗中的女人笑着说道：“不论是老主人还是公子，不都是你的主人吗？既然知道自己是一头驴，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干嘛还非要问这么多呢？”
一声凄凉的低笑，那声音简直比恶鬼的哭号还难听，老人颤声悲愤的喊道：“好，好，你说的很对，他们父子都是我的主人！那至少也应该让我这头驴知道为什么吧？”
不错，驴都难免会落下一个卸磨被杀的地步，他并不傻，也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为了当初那人对他的恩情，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事到面前，他只求当个明白鬼。
叹了一口气，黑暗中的人低声道：“其实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在你的这匹老马走失的那天，你就应该知道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再不能作为暗舵传递消息了！主人之所以没立刻要你死，已是给了你机会！可惜，你——”
黑暗中的人故意没将话说完，但她却知道老人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再说话，老人又一次黯然垂下了头，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混迹到了他这个年龄的人，就在他的这匹连路都要走不动的老马不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特意偷这样的一匹老马。但他毕竟还是老了，人老了就难免会心软，心软就难免舍不得干一些事，所以他虽然在这匹老马还在百丈之外就知道了，他却依旧没忍心动手杀死它，因为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还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对这么一个默默的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老伙伴。
“难道，我在它没回来前杀了它，你们就会放过我吗？”老人低声道。
“好了，现在说这些早已来不及了！你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还没等老人说完，黑暗中的人已不耐烦的说道，她已经和这个糟老头子说了许多，现在早已无话可说。
沉默了片刻。
老人眼中猛地精光大胜，愤然冲着黑暗喊道：“我要见老主人，我还有话要对他说！我八背金刚对上官世家还有用！我为主人他——”
人自生下来就有求生的本能，尤其是老人，更是格外的怕死，所以人们见到的那些自杀或是敢去冒险的人往往都是年轻人，却很少看到一个老人自杀或去冒险的。
但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干瘪萎靡的老人竟然就是当年叱咤黑龙江一带的黑帮总瓢把子八背金刚卓金鹏，更没想到卓金鹏会在三十年前突然消声灭迹后，会在这种地方甘心给人为奴，做了一头任人驱使的驴。
可就在卓金鹏的话还未说完时，那黑暗中的声音已厉喝道：“住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出主人的秘密！”
一声几近疯狂的大笑，卓金鹏那原本佝偻的如同虾米的身体竟然已直挺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种嗜血的光芒，一种只有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才有的光芒，就连声音也变了，再无一丝卑躬屈膝的语气，反而是无比阴沉，一双干枯的手掌竟似突然伸展并大了许多，每个关节还不时的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在这诡异的黑夜中显得异常的恐怖。
卓金鹏冷声道：“你觉得就凭你也能杀得了我吗？”
不错，当年卓金鹏能统领整个黑龙江一带数百黑帮群雄，他的这一双铁掌上的功夫也足以在江湖上称王称霸。
竟然没有一丝恐惧，黑暗中的女人反而娇笑了起来，说道：“哟！卓老爷子这都过了近三十年了，你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啊！可要小心气大伤身！”
这次不想再说废话的已变成了卓金鹏。
瞬间，一股劈山裂石的掌风就击向了黑暗中的人。
宛若惊鸿，一袭洁白如雪的身影就掠出了黑暗，并刹那间攻出了七招，挡住了卓金鹏的这一掌。
白色身影的身法轻盈敏捷，出手之快，应变之机敏，无疑已是一流高手。但卓金鹏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因为就这片刻间他已看出了这身影的三处漏洞，而他已有把握在五招之内就杀死这个人。
但五招之内的事，首先需要攻出五招，可就在卓金鹏刚想攻处他的第二招时，他的整个人就似乎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像烂泥一般摊倒在了那白衣身影的脚下，唯能恶狠狠的瞪着那满是惊愕的眼睛。
只是片刻间，卓金鹏的脸色就已变成黑紫色，身体也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冰冷，一股股黑紫色的鲜血不住的从他的嘴里、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涌了出来。
又是一声娇笑，白衣身影根本没在看那如一条濒死的野狗般睁着眼喘着粗气的人，而是缓缓的从马厩的灯架上取下了那盏油灯，柔声说道：“我就说过了气大伤身！你非不听，你若是不这么用功与我动手，你吸入的这放在油灯里的九煞夺命粉倒还不至于立刻要了你的命，你至少还能再多活一个时辰！”
白衣身影的话很显然是和地上的卓金鹏说的，她的眼睛则是在看着那盏油灯，但就在她的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才说完的时候，她手中的油灯却被她一抖手就向斜上方的茅草屋顶打了出去，同时人已飞掠而起，随即一缕寒光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