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轮凄冷的残月,宛如一把隐匿了锋刃的银钩,随时能趁人不备钩断人的咽喉。
寂静诡异的江面,随着午夜水气的升腾令白色的雾气越发的浓郁,使得那孤舟,蓑笠,独钓的人更加神秘诡异。
薄烟渚从不是一个少见多怪的人,因为他不但从小就历尽人间百态,而且还是一个好奇心极强,极聪明,极喜欢冒险的人,他早就见过了许许多多神秘诡异的怪事,但今夜却真的是他今生迄今为止遇到的怪事最多,最不可思议的一夜。
鱼钩本是用来钓鱼的生活用品,但现在却已被用做了取人性命的武器。
就连那么一坛香的令他想流口水的好酒也竟然被人白白的倒进了江水里喂鱼。
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就比如,鱼钩会变成武器,酒会喂鱼,不被人给机会,有的时候人也未必就需要机会。
眼看那道寒光就到了他的眼前。
却并没有再躲进水里,薄烟渚竟然连一动都没动,反而脸上竟然还挂着愉快的笑容,一双落在了那已微微抬起的斗笠后的人的脸上的目光满是喜悦。
独钓的正是寒江雪,但斗笠下的人的脸并不是一张满面风霜的老渔翁的脸,也不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反而很年轻,很令人愉快。而这个人即使是仅仅这么静静的坐在船头,穿着这么普通的斗笠和蓑衣,风采也立刻就令薄烟渚觉得这阴森诡异的江面上立刻满是光彩。
若是一个男人的容貌可以用英俊、秀气、儒雅等等来形容的话,那么这张脸就只能用完美来形容,完全是具备了人们能想到,曾见过的,甚至是期望中的男人的容貌的一切的优点。虽然面容姣好的远胜任何少女,但任何人看到这张脸并不会觉得女里女气,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么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却微微带了一丝冷漠,几分病弱,尤其是那双宛如两颗举世无双的珍宝的眸子竟然好似两滩深不见底的寒潭,就似乎这世间的任何事、任何人都难以进入这双眼中一般。
相对而视间,寒光闪过,没有一丝血腥味,因为完全是距离薄烟渚的脖颈的皮肉只是寸余间,那冰冷锋利的鱼钩就改变了方向。
宛如寒潭的眼中微微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嘴角稍稍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令人心中立刻生起一种如同一阵极柔、极暖的春风吹过一树冰肌雪骨的梅花般的感觉。
火炉的炭火不但极高档没有一丝呛人的烟火气,而且还很旺。所以薄烟渚的衣服不一会就已经完全干了,再有几杯微烫的菊花茶入口后,他本已有些冰冷发僵的身体就彻底暖和了过来。
枕着一只手,慵懒舒服的半躺半靠在船舱里,薄烟渚一手拿着茶杯,一边打量着船舱,一边笑着说道:“雪球,你还是老样子!”
虽然外面看上去只是一叶很普通的扁舟,但船舱里不但没有一丝鱼腥味,还很干净,隐隐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菊花茶的香气,船舱里所有东西布置的都很合理,很简洁,既能满足必备的一切,但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薄烟渚知道这是寒江雪的一贯做派,高雅而不矫揉造作,精致却不俗气,就如他这个人一样,令任何人一看就会觉得十分舒服,但却不敢肆意与他亲近。
“但你以这种方式来为我接风倒真是别出心裁,不落俗套!”寒江雪淡淡的说道,落在对面的薄烟渚那张满是笑容的脸的目光中暗含着一丝玩味。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彼此之间的了解绝不会比各自了解自己有几个脚趾头差,他当然知道薄烟渚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他实在没想到他们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么一个情景。
立刻就领会到了寒江雪的意思,薄烟渚不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他当然知道今夜自己实在是不该失约,也不该多管闲事,再加上刚才那像落水狗一般的样子的确不怎么好看,但他实在不想在这个从小就和自己暗中较劲的家伙面前跌了面子。所以还没等寒江雪说完,薄烟渚就已经一下子跳了起来,板着脸指着寒江雪的鼻子高声喊道:“去你娘的死雪球,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看到老子在水里泡的都快成落汤鸡了,不但不立刻就救老子上船,竟然还敢把老子当鱼来钓!更混蛋的是,老子上船来这么久了,你竟然一滴酒也没给老子喝。你这是按的什么心!难道你不知道为老子准备酒吗?”
人有的时候对别人发火,并不一定要有绝对公正的理由,只要是有一个能说服他自己的理由就足够了。
所以薄烟渚当然知道他这是强词夺理,甚至有点无理取闹,一开始多少有几分心虚,但他越说反而觉得他越有理,再一想到他泡在那冰冷的江水中,这个混蛋还落井下石的戏弄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个混蛋明明知道他是无酒不欢,虽然这菊花茶的确是清香甘甜,但对于他来说什么样的好茶也同喝水差不多,这让早就酒虫涌动的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确占了理。
有了理自然气就壮,声音也就越发的高。
“当然准备了!”没有一丝发怒的意思,甚至都没在乎那只几乎是快到了他鼻子尖的手指头,寒江雪依旧优雅的坐在原处,只是微微紧了紧身上的蓑衣,看着薄烟渚的眼中那抹光彩越发的明显,继续淡淡的说道:“而且你也喝了啊!”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喝——”薄烟渚才喊道一半,就觉得嘴角有点抽筋,一张嘴硬生生的张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了后半句话:“死雪球,你不会说是刚才你倒进水里的酒吧!”
看着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的薄烟渚,寒江雪脸上虽然依旧是一抹风轻云淡,但眼中的笑意却越发明显,故意叹声道:“既然有人更喜欢泡在水里,而不是和我坐在船上,那我也只能将为他准备的酒也倒在水里了!”